第0653章 小冷子和小冉子

　　高小樣蹲在陳冉的床邊，那個家夥吃了藥之後又睡著了，她左看右看的也不覺得陳冉有哪兒帥的，那鼻子，有些大還有些塌，壹點兒也不高挺，眉毛倒是挺濃密的，可是形狀又不太好看，再看看嘴唇吧，這可是軍中著名的陳大嘴巴，壹口咬掉大半個饅頭，耳朵不小，耳垂很大，應該是有福之人。
　　臉吧，還有點胖嘟嘟的，真的不夠帥啊。
　　可是還挺招人待見的。
　　高小樣看著陳冉嘿嘿傻笑，也不知道自己在笑個什麽。
　　她莫名其妙的就想起來壹句古語，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也不知道為什麽這麽說，她始終理不清王八和綠豆的關系。
　　正看著呢，陳冉醒了，壹睜眼就看到高小樣蹲在自己床邊看著他，兩個人的臉近在咫尺。
　　高小樣嚇得往後縮了縮，壹屁股坐在地上。
　　陳冉笑起來，笑的傷口疼。
　　“妳在看什麽？”
　　“看綠豆。”
　　高小樣順口就說了出來，然後醒悟過來自己吃虧了，連忙搖頭：“不是不是，看王八。”
　　陳冉：“……”
　　高小樣撓了撓鼻子：“算了算了，看起來妳沒什麽事是吧？沒什麽事我就不用那麽愧疚了，好像是欠了妳壹條命似的，妳沒死，咱倆就兩不相欠了啊。”
　　陳冉：“這可是妳說的，本來還想報妳救命之恩呢。”
　　高小樣：“別別別，妳再以身相許。”
　　陳冉：“呵呵……”
　　高小樣站起來，在屋子裏晃蕩：“來之前的時候去看了壹下陳大伯，他說妳出去執行軍務了，我說就是專程來看他，大伯很高興，說是送給我壹件禮物，不過禮物得等妳回去之後跟妳商量壹下能不能給，什麽好東西？”
　　陳冉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看，已經換過了衣服，他猛的坐起來，壹下子牽動了傷口疼的叫了壹聲。
　　“妳幹嘛？”
　　高小樣幾乎是跳過來的：“妳打算廢了妳自己？”
　　陳冉：“我玉佩呢？”
　　高小樣指了指他枕邊：“不就在那兒嗎。”
　　陳冉看到玉佩之後長長的松了口氣，將玉佩拿起來握住又爬了下去，因為動作太猛傷口又被拉扯開，後背的紗布很快就被染紅，高小樣嚇得臉色發白，跑出去找沈勝勘。
　　陳冉趴在那手裏握著玉佩，臉色依然還沒有恢復過來，那是怕，真的怕。
　　他曾經對沈冷說過，那塊玉佩是他的命。
　　他手裏的不是什麽很好的玉佩，材質連壹般都算不上，對玉器有了解的人壹眼就能看出來那不過是邊角料而已，甚至都不好說是什麽玉，雕刻的工藝也很粗糙。
　　高小樣帶著沈勝勘他們跑進來，沈勝勘檢查了陳冉的傷口確定問題不大又重新傷藥包紮，陳冉的表情看起來很痛苦，可高小樣卻看得出來，陳冉的痛苦不是因為重新傷藥包紮，而是因為別的什麽。
　　她默默的離開，走在大街上感覺有些失魂落魄，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從來還沒有被壹個男人影響心情這麽嚴重。
　　漫無目的的走著，當她醒悟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居然又走到了陳冉家門口，她楞在那，沈默了好久之後轉身準備離開，門吱呀壹聲開了，陳大伯拄著拐杖走出來，手裏拎著壹個袋子，應該是要去買菜。
　　“大伯。”
　　“小樣姑娘。”
　　陳大伯看到高小樣明顯開心起來：“怎麽了？是有事？”
　　“沒事，只是票號那邊有事正好又從大伯家門口經過。”
　　“那妳還要回票號吧？天色快晚了，妳回去的時候可要小心些。”
　　“我不急，大伯，我陪妳去買菜吧。”
　　“也行，晚上留下來吃飯。”
　　“大伯，為什麽妳總是天快黑的時候才出去買菜？”
　　“便宜。”
　　陳大伯憨厚的笑了笑：“比早晨的時候買要便宜不少呢，反正是我壹個人吃飯，什麽新鮮不新鮮的倒也無所謂，當年我在南平江上當苦力的時候，能有個熱乎乎的白面饅頭吃就不錯了，還講究什麽菜。”
　　“陳冉孝敬大伯的銀子應該不少吧，幹嘛要這麽節省。”
　　“閨女，冉子給我的那是軍餉，妳知道軍餉是什麽？是他們在戰場上拿命拼來的，每壹個銅錢都不能亂花，亂花了，那是在傷我兒子的命，他小時候就命苦，他娘走的早，跟著我，我又只會做苦力，若不是後來冷子把他帶進水師，我們倆哪有現在這好日子，可是閨女，妳是沒見過他身上的傷……”
　　高小樣想說我見過了，忍住。
　　陳大伯先是有些自責不該說這些，搖頭：“不說這個了，妳想吃什麽？咱們去買點妳喜歡吃的，我燒菜可不算好，妳湊合著吃點再回去，妳也是壹個人住在票號裏，身邊沒個親人，想想就苦。”
　　“大伯，陳冉身上有壹塊玉佩……”
　　“他娘留給他的。”
　　陳大伯停下來，拄著拐杖的手都在微微發顫：“我沒本事，家裏壹般，他娘生了病之後日子就變得艱難起來，我發了誓，就算是傾家蕩產也要把她治好，錢不夠就把房子賣了，還不夠，我就去賣我自己的命……可是閨女啊，我們和天奪人，很多時候奪不過啊。”
　　陳大伯眼圈微微發紅：“那天我出去上工，冉子留在家裏照顧他娘，那時候他才那麽大。”
　　陳大伯伸手比劃了壹下，看著那時候陳冉也就是五六歲的高度。
　　“可懂事了，我不在家的時候他從不吵鬧，還會好好照顧他娘，他娘睡著了，他就坐在壹邊自己玩，壹塊泥巴能玩上半天。”
　　“那天，我回家，冉子蹲在院子裏數數，數到幾十我忘了，我問冉子妳幹嘛呢？冉子跟我說他娘讓他數數，數到了再進去，還說他娘今天可有精神了，陪著他玩了好壹會兒，還給他講故事，還給他唱漁歌，還抱著他壹直親壹直親，然後把那塊玉佩翻出來給了冉子，那玉佩是她的嫁妝，然後他娘就對冉子說，冉子啊，娘累了，妳去院子裏玩會，娘睡壹覺，妳數到壹百，到壹百娘睡壹覺醒了給妳蒸大白饅頭吃。”
　　陳大伯看了高小樣壹眼，即便已經過去這麽多年，高小樣依然在陳大伯的眼睛裏看到了恐懼，無邊的恐懼。
　　陳大伯低下頭：“我嚇壞了，我知道出事了，我沖進屋裏，冉子他娘已經走了，冉子還在院子裏喊，說爹妳別吵了我娘睡覺，我娘說她想睡壹會兒，妳快出來。”
　　陳大伯聲音有些沙啞：“我抱著他娘哭啊，冉子就跑進來看，他不知道他娘怎麽了，小孩子懂什麽，他也跟著哭，家裏有那麽壹個人在，病怏怏的，可那是念想，人沒了，念想沒了。”
　　高小樣深吸壹口氣，使勁兒，再使勁兒，她覺得窒息。
　　“後來呢？”
　　“冉子哭的止不住，喊他娘起來，我勸不住……冷子正好在外邊路過，臟兮兮的，他應該是餓的狠了出來找吃的，聽到哭就跑進來，手裏拿著半個不知道從哪兒撿來的饅頭，也許是別人吃了壹半掉地上的，還有土呢，他看著冉子哭就把饅頭掰了壹半給冉子，冉子把那饅頭打在地上了，他把另壹半也給了冉子。”
　　陳大伯繼續往前走：“冷子說，妳別哭了，哭多了就會餓，現在饅頭沒了，妳餓了怎麽辦？”
　　他笑了笑：“妳說也奇怪了，冉子聽到這話就不哭了，可能他也怕餓？”
　　高小樣咬著嘴唇，咬的很用力。
　　“再後來冉子就整天跟在冷子屁股後邊，可能他覺得冷子有饅頭，他娘說醒了給他蒸大白饅頭吃。”
　　陳大伯壹邊走壹邊繼續說話，老人的話總是會顯得啰嗦，並不自知。
　　他走了壹段後才發現高小樣沒有跟上來，回頭看，見高小樣蹲在地上抱著頭在啜泣，陳大伯楞了壹下，連忙過去勸，高小樣擡起頭的時候已經哭的滿臉都是淚水。
　　醫館。
　　沈冷拎著壹包東西進來，看了看趴在那的陳冉：“餓不餓？”
　　陳冉：“餓啊，沈先生說讓我吃點清淡的。”
　　沈冷：“那操蛋了。”
　　他打開拎著的油紙包，從裏邊取出來壹大塊熟肉，還有看起來金黃酥脆的燒餅，他把匕首翻出來切下來壹塊肉塞進燒餅裏，壹口咬下去，那香味仿佛順著燒餅的縫隙往外噴壹樣，肉香和燒餅的香味混合在壹起，對於餓了的人來說難以抵擋。
　　陳冉砸吧砸吧嘴：“給我夾壹個。”
　　沈冷：“妳吃點清淡的。”
　　陳冉：“妳以為我是茶爺啊，出去找人問哪有青蛋賣……妳應該在家裏閉門思過才對，妳都敢抗旨不尊了，難道我還不敢吃點肉？”
　　沈冷把手裏的燒餅放下：“那妳少吃點肉，意思意思得了。”
　　陳冉點頭如搗蒜。
　　沈冷把燒餅掰開夾進去壹塊肉遞給陳冉，看了看自己咬了壹口的那個燒餅：“我其實不餓，咬了壹口妳嫌棄嗎？妳要是不嫌棄把這個也吃了。”
　　陳冉正餓著：“我小時候還少在妳後邊吃屁了？我嫌棄妳？給我給我。”
　　沈冷把那咬了壹口的燒餅遞給陳冉：“我對燒餅夾肉真的沒有什麽太大興趣，幹幹巴巴的，妳吃妳吃。”
　　陳冉三口兩口幹掉壹個，然後就看到沈冷慢悠悠的把剩下的兩大塊肉拿起來，把兩大塊肉裏邊放進去壹個燒餅，那家夥滿足的笑了笑：“我對燒餅夾肉沒有興趣，我對肉夾燒餅有點興趣。”
　　陳冉：“妳大爺……”
　　沈冷咬了壹口肉：“羨慕妳，壹口下去能咬到燒餅也能咬到肉，我壹口下去，燒餅在哪兒硬是沒咬到。”
　　陳冉：“真不要臉。”
　　沈冷壹本正經地說道：“人不要臉壹時爽，壹直不要臉壹直爽。”
　　還挑眉眨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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