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9章 狠與恨

　　世界很大，不會在這邊有事發生的時候另外壹邊靜止不動，大寧和求立是敵人，但不是對手，大寧上上下下從皇帝到庶民哪壹個若是覺得求立稱得上對手的話，那壹定是吃壞了什麽東西導致腸胃不適然後影響了智力。
　　寧人若不自大，還配做什麽寧人。
　　寧人的自大不算自大，是理所當然。
　　所以寧人內部之間的爭鬥，其實比和外面的敵人爭鬥還要兇險，因為大家都是寧人。
　　同壹個夜裏不同的地方發生不同的故事，牙城裏莊雍在為沈冷南下做最後的交代，牙城外壹群人密謀殺男人搶女人，而在大海對面的求立都城夜晚也不寧靜，因為水師大將軍阮青鋒回來了。
　　沒幾個人知道他回來了，他召集了能召集來的所有手下準備回京孤註壹擲，然後發現那樣做似乎不是孤註壹擲而是死路壹條，於是他把隊伍留在了海疆，只帶著三十六個親兵乘舟換馬趕回國都，在城門關閉的前壹刻沖進城裏，那壹群風塵仆仆沒穿軍裝的漢子誰能認出來是權傾朝野的大將軍和其悍勇隨從？
　　阮青鋒沒回家也沒進宮，他覺得自己被皇帝下令處斬的可能要比繼續領兵的可能大許多，反正也是要死的，為什麽不拼壹下？
　　他先去了城裏壹座酒樓，酒樓裏已經有人等在那了，是求立兵部尚書阮青鸞，從名字就能看出來兩個人的關系，進了酒樓的阮青鋒坐在自己姐姐對面把草帽摘了，伸手：“準備好了吧？”
　　求立之外的人哪個又能想到尚書大人居然是壹個女子？
　　世上有男女之分，有情感之分，男強女弱是絕大部分人的理解，可對阮青鸞不管是她的對手還是朋友都只壹個字，那就是怕，因為這個女人狠起來不分男女不分情感。
　　求立皇帝阮騰淵當年親征窕國，阮青鸞以妃嬪之位隨軍，窕國氣候多變阮騰淵病重險些死在荒野，軍中大將都在別的地方，是阮青鸞脫了裙裝換上鐵甲，帶著軍隊邊走邊戰，非但護衛了皇帝安全還殺敵數千，她分兵做誘餌引窕國追兵孤軍冒進，她自帶伏兵將窕軍殺的近乎全軍覆沒，也因為此事朝中初時對她頗多微詞，甚至有人罵她是個女瘋子，因為她分兵出去的那支作為誘餌的隊伍裏，真的有皇帝阮騰淵，所以窕國人才會窮追不舍。
　　結果阮騰淵病愈之後把當初罵了阮青鸞的人從頭到尾罵了壹遍，還砍了幾個人的腦袋，對阮青鸞說妳別給朕當妃子了，不合適，妳去做將軍吧。
　　次年，阮青鸞率軍進攻窕國殺敵壹萬兩千，奪三縣凱旋。
　　又三年，阮青鸞帶自己的親弟弟阮青鋒出征，那壹戰阮青鋒大放異彩很快成為軍中新貴。
　　又五年，阮青鸞已經芳華不在皇帝便很少召她入宮，可卻封為兵部尚書，求立好戰，兵部為六部之首，阮青鸞的地位可見壹斑。
　　求立從來沒有壹個女尚書，於是朝中頗多反對聲音，可不管多少人反對，皇帝鐵了心不理睬。
　　“姐，妳可還好？”
　　“我自然好，只要我不在陛下面前為妳求情。”
　　阮青鸞看起來神情並沒有什麽不妥，生死之後，便會看淡許多事，她經歷過的尋常女人三生三世也不會經歷，尋常男人也壹樣，沈沈浮浮起起落落，她看的透徹。
　　阮青鸞看了弟弟壹眼：“妳應該知道，陛下對事不對人，若我為妳求情了我便是徇私，陛下壹怒就能殺了我，妳也應該知道陛下從不記功而是記過，因為在陛下看來為臣者有功是分內事，有過則不容，我這些天沒有為妳說過任何話，陛下似乎在等著我說，因為若殺了妳而不殺我，終究是有後患。”
　　“誰準備接替我水師大將軍之位？”
　　“名單第壹個。”
　　阮青鸞起身：“妳是我親弟弟，妳想做的事我覺得不妥當，但我陪妳生死，離開皇宮之後，這個世上能讓我生死與共的便只妳壹個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她離開了酒樓，阮青鋒坐在那握住雙拳，許久之後松開手長長出了壹口氣，回頭吩咐了壹聲：“三十六人分二十四人去我姐姐府上，若今日事敗，妳們死之前，我姐姐不許被人傷了分毫，她死於妳們之後，我不怪妳們。”
　　當即有二十四名親兵離開，阮青鋒身邊只剩八人。
　　“走。”
　　阮青鋒抓起那份名單大步而出。
　　求立國禮部尚書李太尚府，壹家人正在吃飯，每個人都很開心，因為李太尚的長子李長瑞要接替阮青鋒成為水師大將軍基本已經定了，雖然陛下還沒有下旨，估摸著也就這兩三天內的事，壹門之內父為尚書子為大將軍，李家便立刻壹躍成為求立朝中第壹家，說權傾天下不為過。
　　李太尚舉杯：“我兒，為父從不曾舉杯給妳敬酒，是因為長幼尊卑自有序禮，今日不同，我敬妳壹杯，待妳領兵之日為父為妳擊掌相慶，也祝妳凱旋歸來。”
　　長子李長瑞連忙站起來雙手捧杯：“定不負父親厚望，為求立建功，為李家立業！”
　　剛說完這句話府門的門板就橫飛出去，九個身披蓑衣的人持刀沖了進來，逢人就砍見人就殺，從院門殺到前廳不過幾十息，阮青鋒將頭上草帽摘了扔在酒桌上，嘴角壹勾：“我也祝妳們壹家團聚合合滿滿。”
　　壹炷香之後，阮青鋒帶人殺進兵部侍郎張願的家中，九人殺的渾身是血，刀口崩開，離開的時候院子裏只剩下滿地殘肢斷臂。
　　壹夜之間，阮青鋒帶著八個親兵滅了五家，誰也沒有想到這個尋常之極的晚上會發生這樣的血腥事，被殺的那些人死都沒有想到阮青鋒會回來，也不會想到阮青鋒居然膽子這麽大，家門之內的那些下人仆從，又怎麽擋得住九頭貪狼？
　　天亮之前，阮青鋒帶著八個手下到了皇宮門外，九個人跪倒在地，身上的血腥味連皇宮城墻上那些禁軍士兵都能聞得見，壹個個嚇得臉上變色。
　　九個人長跪不起，壹言不發。
　　求立國皇帝阮騰淵聞訊之後臉色白了白，然後擺手讓稟報此事的內侍退出去，他坐在那很安靜的吃完壹碗白米粥，看了看今日配粥小菜不怎麽合胃口，於是讓人把飯菜都撤下去，見那些菜品皇帝壹口都沒動，小心伺候著的總管太監三廠嚇得跪下來，額頭定著地面壹句話都不敢說。
　　“是朕胃口不好，妳起來吧。”
　　阮騰淵伸出雙臂：“更衣。”
　　兩個臉都嚇白了的妃子小心翼翼的為皇帝把外衣穿好，皇帝低頭看了看發現自己鞋子上掉了壹粒米，皺眉，於是便有壹個宮女跪下來把米粒舔了去，這是求立宮裏的規矩，她們這樣的下人卑賤，若用手去捏那壹粒米便是冒犯天威。
　　皇帝往前邁步而行，太監三廠連忙爬起來跟上去，後背已經被汗水打濕。
　　宮門開，皇帝帶著壹群隨從自裏面出來，有內侍太監搬著椅子放下，阮騰淵坐下來看了看那九個血糊糊的人，指了指中間跪著的阮青鋒：“回來了，怎麽不先進宮來見朕？”
　　阮青鋒額頭頂著地面：“罪臣愧對陛下。”
　　阮騰淵道：“看妳這樣子也不像是覺得愧對朕的，妳這壹夜殺的很興起啊，妳在北邊海疆和寧人作戰的時候，是否也殺的如此勇猛？”
　　阮青鋒不住的磕頭壹直到頭破血流才擡起來：“臣罪該萬死，臣當死於陛下壹怒，當死於寧人刀槍，當死於海水之中，但臣不該死於讒臣誣陷，臣萬死不能贖罪，可臣若是如此死了更對不起陛下對不起戰死北疆的萬余將士，臣祈求陛下，準臣死於沙場。”
　　阮騰淵居然笑起來：“妳想死於沙場就死於沙場，回來殺朕幾個臣子做什麽。”
　　阮青鋒再次叩首：“臣還想領兵，把屈辱還給寧人，臣願立軍令狀，若下壹戰不能盡滅寧人水師，不能屠戮寧地十城，臣願赴死。”
　　“妳本就該死，朕為什麽還要把十萬將士交給妳去賭？”
　　阮騰淵看了壹眼站在不遠處的兵部尚書阮青鸞：“妳給出的主意？”
　　阮青鸞下跪：“臣不敢。”
　　阮騰淵盯著阮青鸞，阮青鸞便開始磕頭，片刻之後也額頭帶血。
　　阮騰淵沈默了好壹會兒之後說道：“妳們是不是覺得殺幾個人朕便無人可選了？又或者是妳們知道自己必死所以先帶幾個所謂的仇人壹起下去作伴？”
　　阮青鸞阮青鋒姐弟只是磕頭，他們很清楚什麽時候該說話什麽時候不該說話。
　　“妳們犯了錯啊。”
　　阮騰淵擡起手揉了揉眉角：“犯了錯總是要受罰的，可是朕又確實想看看妳們姐弟兩個發了狠的樣子，這樣吧，朕就準了妳們的請求，妳們姐弟壹起出征，阮青鸞為水師大將軍，阮青鋒為副帥，朕把十萬水師交給妳們把臉面找回來，既然妳們想死的有尊嚴些，朕就給妳們這個尊嚴。”
　　他看向阮青鸞：“可是人犯了錯，怎麽辦？”
　　阮青鸞深吸壹口氣，起身，忽然從壹名侍衛手裏將刀奪過來，那侍衛臉色大變，可是再想搶奪已經晚了，阮青鸞大步走到弟弟身邊，壹只手按著腦袋，壹刀將他耳朵切了下來，她將耳朵撿起來走回到皇帝身前，跪下，雙手捧著那只耳朵：“暫代頭顱。”
　　阮騰淵皺眉：“輕了……朕幫妳想個法子吧，傳旨下去，阮青鸞阮青鋒九族之內，十四歲以下的孩子都殺了，無論男女。”
　　都殺了！
　　阮青鸞的肩膀顫抖了壹下，叩首：“謝陛下。”
　　十四歲以下的孩子都殺了，就算他們姐弟倆把這壹戰打回來，勝的體體面面，未來家族也完了。
　　阮騰淵起來，看了看那只耳朵，捏起來舉高對著太陽，忽然張開嘴把耳朵塞進去，嚼了兩口啐掉：“壹股子恥辱的味道，滾……若在戰敗了，朕就讓妳們所殺之人的親朋好友生吃了妳們姐弟的家人。”
　　他轉身往宮裏走，手往後指了指那個被阮青鸞奪走了佩刀的侍衛，立刻有幾名侍衛上去將那人按住，壹刀剁掉了腦袋。
　　阮青鸞面無表情的將那把刀拿起來在自己臉上割了壹下，血流如註。
　　她畢竟曾是皇帝的妃子，以往出她蒙面，這壹次，她不願意蒙住臉了。
　　這也就是在求立，在大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