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園

酒徒

歷史軍事

 我想,五千年浩瀚歷史中,重重天威下,總有壹兩個男人站著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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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壹章 故人(9)

家園 by 酒徒

2018-8-28 17:47

  此刻,旭子需要的,卻不僅僅是同僚的信任。
  羅士信無意中提及的謠言比天邊隱隱的風雷聲給他的震動還大。他為九叔的死而深深地難過,雖然自從聽說九叔成為盜匪頭子的那壹刻起,他已經做好了類似思想準備。在無數個沙場奔波的日子裏,旭子甚至暗中乞求上蒼,請求冥冥中的諸神千萬別安排自己去河北剿匪,千萬別讓自己與九叔於沙場相見。
  喜歡捉弄人的老天滿足了旭子的要求,沒有讓孫九死在他手裏,轉而給他安排了徐大眼做敵人。讓曾經的好兄弟在沙場上面對面舉刀,讓旭子在功名、責任和友誼之間,壹次次地煎熬翻滾。“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年少時,旭子記得自己讀過這樣幾句,當時不懂古人心中的無奈,只會扳起臉臉強裝壹幅老氣橫秋模樣。現在,他發現自己隱約懂了壹點,卻苦笑著,不願與任何人訴說。
  “士信,幫我帶弟兄們回營房!”李旭從親兵手中拿過令旗,壹股腦地塞入羅士信手中,乞求。
  “仲堅兄別意氣用事,張大人不會相信這些無聊的鬼話!太守那裏,自然有咱們兄弟幾個為妳擔保。”羅士信顯然誤解了李旭的意思,以為對方要交出兵權以示清白,著急地大叫。
  “要下雨了,今天的訓練就到這兒!我先回,明天早上在校場等妳!”李旭沖著羅士信笑了笑,解釋。然後轉過身,慢慢走向自己的坐騎。
  他並不是很擔心太守裴操之的反應,在對方眼裏,自己背後有著皇帝陛下這個大靠山。只要朝廷不理睬紛湧而來的流言,太守府的官吏們即便心存疑慮,也不敢有所動作。
  讓他感到萬分沈重的是孫九的死訊,還有隱藏於流言背後的那些別人體會不到的毒牙。對漸漸成熟的旭子而言,隱藏在流言背後的那些東西,殺傷力遠遠超過了流言本身。
  旭子不同情那些死在自己手上的敵人。流寇們絕不是什麽傳說中的俠盜,義賊,可能他們最初揭竿而起的原因都是出於無奈,但他們要吃飯,要壯大,要集聚實力對抗官府的征剿,就難免會四處劫掠,四處殘害比自己更弱的人。通過半年多的剿匪生涯,旭子對流賊的行徑和他們所制造的災難已經有了深刻認識,戰場上對這些人絲毫不會手軟。但九叔和這些人不同,在他的印象中,九叔是那樣的正直、善良。這個熱心腸的老漢身上集中了自己父輩的所有優點,重義氣,敢擔當,雖然貧窮,卻沒被生活磨去人性的光彩。如果沒有九叔,旭子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被張三、王麻子等人丟棄在出塞的路上。那樣,就不會再有多彩多姿的草原回憶,更沒有今天的功名與富貴。
  他可以否認自己是孫九的弟子,在遼東時,老謀深算的李淵和劉弘基已經幫他
  找好了壹個無處可察,說出後卻給其身份平添幾分神秘的師承。他的師父是壹位隱居草原的世外高手,傳說中的磨鏡老人。把這個名號報出去,足可讓很多存心找麻煩的人無從下手。但旭子無法掩飾他與九叔之間的那份感情,那份視之如師,如父,亦如友的感情。很多時候,旭子甚至自覺身上有壹股血脈與九叔相連,起伏同步。特別是在壹些令人迷茫的選擇關口,旭子喜歡問壹問自己,如果劉弘基在這裏,他會怎麽做?如果宇文士及在同樣情況下,他會如何選;如果九叔遇到這種情況,他會做出怎樣的抉擇?!
  在旭子心目中,劉弘基代表著世故,宇文士及代表著功利,而九叔,則代表著人本性中的純良。偶爾,他還會問壹問自己如果徐大眼在同樣情況下,會怎樣處之。心中隨之湧起的則是壹份溫暖,壹份冬天時令自己的心不結冰的溫暖。
  然而,眼下親情和友情都成了造謠者手中的刀劍。那個黑暗處的影子對旭子的了解如此之深,幾乎壹動手,就是記絕殺。因為旭子心裏明白,如此清楚地知道孫九、大眼和他們三個關系者,用壹個巴掌就能數得過來。其中滿足和三人壹同出塞,並卷入眼下河南諸郡剿匪之戰的只有兩個,壹個是李旭自己,另壹個就是徐大眼。
  “這記殺招是茂功想的,只為了逼得我在郡兵中無法立足,由此可以避免我們二人在沙場上再度相遇!”豆大的雨點從天空中落下來,打在臉上,然後流進嘴裏,很腥,很苦。
  這場雨來得非常快,非常急,又非常冷。天地間頃刻就白茫茫連成了壹片,風雨中看不見所有人的真實面孔,偶爾有閃電照下來,顯示出來的也只是跌跌撞撞的身影。鬼壹般,模糊而猙獰。
  在雨中策馬急走的旭子記得自己和徐大眼之間發生的每壹件事,從最初的彼此不服氣到患難於共,再到後來的生死相交。記得在草原上和陶闊脫思、娥茹那段輕松歲月。記得為了維護家族利益,大眼如何逃避娥茹那火壹般炙烈的目光。記得在風雪中,大眼為他點起的那壹團濃煙。
  電光中,他還看到阿史那卻禺的營地。旭子記得大眼和自己如何在馬尾巴上綁幹柴,如何奪門而出,如何躲避追兵。然後,即將走投無路時,大眼突然在黑風屁股上狠狠地插了壹刀……
  那瞬間的刀光,至今如電。
  “把馬讓給妳,明著他吃虧,暗裏卻讓妳把所有追兵都吸引過來。反正馬已經沒力氣了,跑也跑不出多遠!”雷鳴聲裏,吳黑闥當日話清清楚楚地重現。
  “不可能,大眼不是那種人!”旭子抹了把臉上的雨,在心中大聲地為朋友辯解。這壹切都不是徐大眼做的,包括當日吳黑闥的刻意汙蔑。但除了徐大眼外,的確沒有人對他的過去知道的如此詳細,甚至能準確地找到並利用他性格上的弱點。
  “又不是生死關頭,生死關頭不相負的才是好兄弟。況且馬屁股上捅了壹刀,傷了筋骨,短時間之內雖然跑快了,跑不了多遠戰馬就會殘廢!”吳黑闥的話夾雜風雷聲中向旭子打來,打得他臉色煞白,脊背在不知不覺間壹點點下駝。
  “關鍵時刻在馬屁股上捅壹刀,以徐大眼的縝密心思,壹定會算到自己不肯拋棄同伴獨自逃生。所以,他算好了自己會點燃衣服,引走追兵。算好了黑風跑上壹段時間就會因為筋骨受傷而倒地。”
  雨太大,太急,澆得人渾身冰涼。李旭忍不住想哆嗦,他感覺到自己的全身血液壹點點在結冰。
  “汗血馬骨架大,肉厚。要是常馬,早已經廢掉了!”吳黑闥的話卻如驚雷,將已經凍成冰塊的血管炸開,讓人眼前染滿紅色。
  “恐怕妳將來吃虧,也要吃在這耿直與淳厚上!”楊夫子當日的叮囑也透過風雨而來,聲聲急,聲聲催人老。
  原來,淳厚也是錯,這世界上真的是好人做不得。旭子又抹了壹把臉,苦笑。九叔為人淳厚,仗義,所以他會被人殺死在酒席宴間,與官兵對抗中積攢下來的那點家底全部便宜了別人。至於自己,李旭知道自己之所以壹次次被人出賣,壹次次經歷背叛,皆是因為淳厚,對朋友毫無防備的淳厚。
  “朋友相交,貴在壹個信字。”劉弘基當日如是教誨。但劉弘基相信過別人麽?旭子知道,至少在對於唐公的態度上,劉弘基不止壹次懷疑過自己的真誠。況且,徐大眼此刻所處的位置,是敵人,而不是朋友。
  “原來只有我壹個人是笨蛋,無論吃多少次都學不到乖!”李旭嘆息著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如果人性中的正直、善良、淳厚與真誠統統是錯的話,他知道自己該如何保護自己。突然間,他覺得自己該感謝那個流言的制造者,無論他是不是徐世績本人。
  在雨中努力辨了壹下方向,他撥馬朝自己的府邸狂奔。大隋二等伯的府邸就在歷城內最安靜,最雅致的地段,那裏與他目前所處位置沒多遠。旭子知道自己除了這份辛苦掙紮著掙來的家業,已經什麽都沒有了。他發誓壹定會守護好,不會像九叔壹樣被人輕松地將其奪了去。不知不覺間,他的手又握了刀柄。指關節處被雨水凍得白中透青,心裏卻再感受不到其中的陰寒。
  雨來得太急,街道上此時已經沒有行人。所以旭子不用顧忌戰馬會踏傷人,只管讓坐騎撒開四蹄狂奔。他喜歡這種在流瀑中穿梭的感覺,洗去最後壹縷溫情後,他覺得自己脫胎換骨。
  壹個瘦瘦的身影突然從風雨中沖出來,幾乎是硬闖到黑風的蹄下。“籲!”旭子大叫壹聲,用全力拉緊了韁繩。狂奔中的黑風前蹄高高舉起,嘴中發出壹陣憤怒地咆哮。來人簡直是在找死,如果不是李旭拉得及時,如果不是它自身也有靈性,這家夥肯定會被活活踏成肉醬。
  “找死啊妳!”旭子怒罵,跳下馬背,欲給那個嚇傻了的身影壹個深刻教訓。他的拳頭舉了起來,卻忽然僵在了半空中。
  “外邊雨大,老爺小心!”驚魂稍定的石嵐用顫抖的聲音回答,同時向旭子舉起壹件厚重的蓑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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