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園

酒徒

歷史軍事

 我想,五千年浩瀚歷史中,重重天威下,總有壹兩個男人站著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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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壹十三章 肱股(8)

家園 by 酒徒

2018-8-28 17:47

  “這小子倒是打蛇隨棍兒!”剛才還在擔心旭子表現的文公公不覺愕然。今天到目前為止有兩件事情讓他感到震驚,第壹,陛下聽人提起首次遼東之戰居然沒有生氣。第二,那個看上去毛手毛腳的少年到目前為止整體表現非但不青澀,而且很會和陛下套近乎。
  緊接著,令文刖第三次震驚的事情就發生了。聽了旭子的表白之言,楊廣沒有像以往壹樣,以微微壹笑或者哈哈壹樂將這句明顯的馬屁話忽略過去,而是站了起來,走到李旭身邊,雙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朕相信妳!”面對著滿臉坦誠的李旭,大隋皇帝陛下楊廣亦是坦誠滿臉。
  “陛下!”李旭和文刖同時喊了壹聲,李旭的聲音裏充滿了感激,而文刖的聲音裏卻隱藏著不滿。作為皇帝,他必須保持高高在上,保持和臣子的距離感,這樣,才符合他天之驕子,不同凡人的身份。而楊廣這壹站壹按,等於把他自己從雲端降下來,落入凡塵。從此與世間那些凡夫俗子毫無差別。
  “壹刀!”楊廣回過頭來,白了文刖壹眼。文公公知道自己放肆了,趕緊低下頭,把手垂到了膝蓋處。楊廣也不深究他的無禮,將頭扭向李旭,笑著追問:“妳知道朕為什麽相信妳麽?”
  此時的旭子正感動得熱淚盈眶,猛然聽皇帝陛下如此壹問,禁不住楞了楞,順口答道:“末將不知,請陛下指點!”
  “就因為妳實誠!”楊廣又將李旭的肩膀向下按了按,示意對方坐下,然後回轉身,慢慢走向自己的“龍椅”。他今天穿了壹件滾花龍袍,料子有些柔,貼在身上,毫不掩飾地暴露出了微駝的脊背。楊廣渾然不顧自己的帝王威儀,壹邊走,壹邊笑呵呵地說道:“朕就喜歡妳這實誠勁兒,妳明知道李淵在朕這裏不受寵,還死咬著認他這個族叔。妳明知道那楊夫子是朝廷欽犯,還敢偷偷放了他……”
  沒等楊廣把話說完,旭子已經嚇得又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楊夫子的事情宇文述沒明著提,宇文家的爪牙在彈劾自己時亦說得捕風捉影,不盡詳實。升官進爵的結果出來後,旭子以為此事就這樣稀裏糊塗地過去了。沒想到楊廣知道得壹清二楚,根本沒被那些亦真亦假的謠言迷惑住。
  “末將罪該萬死,請陛下處罰!”想到這,李旭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緊抱著雙拳肅立在楊廣面前,壹動不動,大氣亦不敢再多喘半下。
  “妳知罪就好,朕豈是那又瞎又聾之人!”楊廣的聲音忽冷忽熱,瞬間又從紅塵中漂移到了雲端之上。他人繞到了“龍椅”前,卻不忙著坐下,雙手支撐在禦案上,仔仔細細又打量了壹遍李旭,直到看見有明顯的汗珠從對方的額頭上滾下來,才嘆了口氣,低聲道:“朕不聾不瞎,只是不願意跟妳們這些臣子較真罷了。如果朕想治妳的罪,此刻妳早已經住了大牢中了。刻意欺騙於朕,還能加官進爵,天底下哪有這等好事兒?至於楊繼,妳也不必擔心,那楊玄感已經敗了,楊繼壹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還能翻起什麽風浪來。朕已經下了旨,像他這樣罪責不顯,只是壹時受了叛匪蒙蔽者,壹概不予追究。”
  “還不趕快謝恩!”文刖公公扯著嗓子在壹旁幫腔。
  “謝陛下隆恩!”李旭舉手齊眉,上前壹步,雙膝跪倒,把頭深深地俯了下去。剛才這壹瞬間的變化太突然了,他感覺到自己就像在生生死死之間走了壹遭。心神慌亂不堪,根本來不及想出任何正確的應對舉措。
  但楊廣直接把臺階給他留了出來,不但放過了他,而且也給了他的恩師壹條生路。這份深重的君恩,讓旭子無法不銘刻於肺腑。
  “妳起來吧,坐下說話!”楊廣擺了擺手,吩咐。
  “謝陛下大度!”李旭依舊垂首片刻,然後才直起上身,仍舉手齊眉,起雙膝,雙手垂於身邊,恭恭敬敬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這是壹個完整地稽首之禮,用於君臣之間。旭子幾次上朝時都是敷衍了事,唯有這次,他的尊敬發自內心深處,沈重而虔誠。
  楊廣把旭子的壹舉壹動全部看在了眼中。無論是先前的恐慌,還是後來的感激,年青人的所有反映都沒有出於他的意料之外。楊廣平時對其他臣子也施加過類似的恩惠,但無論是親密無間的宇文述,還是善解君心的虞世基,他們身上的恐慌和感激都是裝出來的,壹看就知道在作假。只有眼前這個年青人,對他的尊敬實實在在,對君恩的感謝認認真真。這讓楊廣的心情又好了許多,也更加壹步感覺到自己還擁有強大的控制力。
  “馭下之道,難道朕還用妳來教導麽?”楊廣回頭,得意地瞟了文刖壹眼。然後坐正身軀,輕輕地擺了擺手。“妳是朕的愛將,如果這點小事兒朕都不能包容,那還做什麽帝王!”他頓了頓,繼續命令道:“擡起頭來,別學那些文官。朕喜歡妳昂首挺胸,英姿勃發的樣子!”
  “末將遵命!”李旭答應著,
  緩緩擡起了腦袋。目光與君王的目光相對,從對方雙眼中看到了濃濃的笑意。
  “妳既然不肯為高官厚祿辜負他人,將來也必不負朕。所以,朕相信妳!”楊廣微笑著,對李旭說道。“謝陛下!”
  “妳不必謝我,時刻記得為國盡忠就是。朕聽說妳四處求人,希望被派遣出外作戰,可有此事?”
  “陛下聖明,臣,臣是勞碌命,跟在禦駕後享福,反而不太習慣!”李旭偷偷在官袍上抹幹凈手心上的汗,低聲回答。這是遇到獨孤學之後,他刻意準備好的答案。不完全屬實,但至少聽起來不會讓對方覺得刺耳。
  “嗯,妳在軍中呆習慣了,乍壹閑下來的確不太舒服。朕當年也是這個樣子,但魚和熊掌不可得兼……”楊廣果然接受了李旭的借口,想了想,說道。他又想起當年領兵北擊突厥,南平陳朝的往事,多少年過去了,當時的情景好像還歷歷在目。
  “這種事情,妳應該來找朕,而不是找兵部那些官吏!”楊廣輕輕嘆了口氣,把話題又岔回到了正事上。“朕既然給了妳免罪金牌,就等於認可了妳為朕之肱股。妳的請求,朕豈會置之不理?!”
  “末將多謝陛下!”李旭站起來,再次躬身,抱拳,肅立,施以武將之禮。楊廣笑著擺了擺手,又補充了壹句,“送禮麽,也不用給他人送,直接送到朕的宮裏來即可!”
  “末將,末將……”李旭大吃壹驚,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句話。雙手在衣袖中摸索了好壹會兒,才意識到皇帝陛下說得是壹句玩笑。
  “好了,好了,天下都是朕的,朕還缺妳那點兒珠寶?別找了,妳有壹顆忠心,就是對朕最好的禮物!”楊廣哈哈大笑,眉宇間剎那恢復了幾分年青時的風采。
  “這少年倒是跟陛下投緣。”站在楊廣身後的文刖笑呵呵地想。好久沒見到陛下這麽開心過了,讓他這個內臣也跟著覺得心情舒暢。他不禁又多看了旭子兩眼。發現少年人除了滿臉新生的胡子比普通年青人濃了些,肩膀比別人略寬了些外,也沒什麽特別之處。但他決定將少年人記在心裏。皇帝陛下很護短,凡是跟他投緣的臣子都官運亨通。這些人平素即便生些是非,也不會被嚴格追究責任。如今陛下的近臣名單上又要增加上壹個人了,雖然此人出身寒微,做事也有些毛手毛腳。
  “末將定以敵人之血來回報陛下的信任!”李旭搜腸刮肚,終於想出了壹句合適的表白。回軍中去,這是他盼望已久的夢想。是雄武營麽?他又想起了慕容羅、李安遠等人誠摯的面孔。猛然間,宇文士及、張秀的臉也在記憶中湧現,刺得他心裏壹陣針紮般地痛。
  “雄武營,妳不能回去了。這支兵馬朕另有安排,此外,駙馬亦是朕的愛將,朕不能厚此薄彼!”楊廣相信自己已經徹底收服了眼前這匹千裏馬,笑著說道。
  “末將聽從陛下差遣!”李旭想了想,回答,心情未免有些失望。
  楊廣很敏銳地感受到了年青人的情緒,他今天心情很好,直覺敏銳程度和思路清晰程度都比平素提高了許多。“宇文老將軍私心太重,妳去他麾下,用不了幾天又被他抓住小辮子。朕知道他這個毛病,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楊廣想想宇文述為國家做過的貢獻,繼續說道“用人要用其長,而能補其短,妳說,朕的話可有道理?”
  “陛下聖明!”李旭順著楊廣的意思回答。我沒看見宇文老將軍的長處在哪?他可以腹誹,但這話絕對不能明說。
  “妳們都是朕的肱股,所以朕不希望看到妳們互相傾軋。特別是妳,還年青得很,有的是建功立業的機會!”楊廣把身子仰在座位上,盡量使自己覺得舒服。“朕派妳去另壹個地方,主將是朕的右光祿大夫張須陀,他素能容人,眼下又正缺得力臂膀。妳去了後,齊心協力,地方定可恢復安寧。”
  “謝陛下恩典!”李旭再次拱手謝恩。張須陀這個名字對他來說如雷貫耳,最近壹段時間在軍中賦閑,平素裏聽到的戰績大多數都是關於此人的。此人在開皇十七年隨同史萬歲將軍平叛有功,被先帝授於儀同,賜緞三百匹。大業八年此人在岱縣擊潰反賊王薄,斬首數萬級。打得王薄狼狽而逃。逃到臨邑時,張須陀又從後面追上,壹場惡戰後,斬首萬計,繳獲賊臟不計其數。
  今年夏天,王薄趁著大隋官軍俱在遼東,又聯合群賊,聚眾十萬試圖攻打章丘,被張須陀得知後,以兩萬步騎將其擊潰。十萬反賊幾乎全軍覆沒,僅有王薄、石秪阇、郝孝德等人僅僅帶著數百親衛逃離生天。
  身為壹名勇將,張須陀脾氣雖然不暴戾,反而心腸極其仁慈。他的兵馬所過之處,秋毫無犯。百姓感激其恩德,常常主動向軍中贈送米糧物資。此外,張須陀將軍為人素有大度之名,其麾下督尉、副都督壹有戰功,即上報朝廷請賞,從不將屬下的功勞據為自己所有。
  與這樣壹個勇敢、寬厚的將軍共事,旭子當然是非常願意的。只是張須陀麾下所帶為地方兵馬,而自己身為府兵將領,彼此之間原本互不統屬,驟然走到壹處,關系著實有些不好安排。
  “妳莫小看了他,若論戰功,他在咱大隋可是首屈壹指。朕壹直想將他調到左右衛統軍,只是地方治安混亂,沒有人能替代他而已!眼下他雖然只掛著郡丞的職位,但河南乃腹心重地,郡丞亦為四品官。不比妳這武牙郎將差!”楊廣見李旭謝恩後即沈默不語,以為他看不起張須陀,笑著補充道。
  “陛下放心,臣去後,壹定盡心盡力!”李旭察覺到楊廣心生誤會,趕緊保證。
  “妳抓緊時間和他壹道把河南諸郡的流寇抓緊時間剿滅了。多立些戰功,朕明年還要征遼,那時再調妳回來,也好大用!”楊廣在桌案之上攤開壹張畫像,望著上面的人,低聲叮囑。
  那是張須陀的畫像,楊廣剛剛命令地方官員畫好後送到手邊來。大隋朝不是沒有名將,大隋朝人才濟濟,只是看為君者如何使用而已。待平定了地方,張須陀將軍、秦督尉還有眼前的李將軍就都調到身邊來。到時候自己重新召集內外府精銳,不信拿不下小小的高句麗!不信洗刷不了這平生奇恥大辱!
  這樣想著,楊廣的心潮又彭湃起來,臉色忽然間再次變得殷紅,紅得就像被霜打過了牡丹花。
  註1:儀同,隋代壹種官職,為大將軍之下領兵將領,車騎將軍的前身。當時為正四品武職,後降為正五品。
  註2:隋地方官制,郡分上、中、下。郡守為三到四品。京兆、河南則俱置尹,郡尹為正三品。郡丞在尹之下,從三或正四品。當時的河南諸郡包括現在山東大部分和江蘇、安徽、陜西壹部分地區,地位類似現在的直轄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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