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偽君子

賊眉鼠眼

歷史軍事

  孝宗皇帝中興大明,正德小子荒唐浪蕩,士子激昂空談江山,廠衛番尉如虎如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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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 無妄之災

明朝偽君子 by 賊眉鼠眼

2018-7-10 17:02

  秦老漢踏著月色氣哼哼的離開了。
  秦堪肯定不會窩在這個小鄉村裏當什麽教書先生的,談判最終破裂。
  秦堪將他送到門口,直到秦老漢的身影在月色中消失不見,他才輕輕掩上柴扉,然後嘆了口氣。
  剛才秦堪只隱約表示了想離開秦莊,出外務工糊口的想法,便遭到了秦老漢的強烈反對。
  反對的理由很可笑,但是在這個時代卻壹點都不可笑,因為失了體面,有辱讀書人的斯文。
  秦堪很郁悶,打工糊口跟讀書人的斯文有個毛的關系,讀書人難道不用吃飯嗎?
  不得不說,秦堪對這個時代“階級”二字的認識還很不夠,他不知道讀書人和普通百姓之間的區別有多大。
  昏黃黯淡的油燈下,秦堪坐在桌邊,呆呆註視著桌上的二十八文錢出神,不知過了多久,發出壹聲苦笑。
  二進的老宅子,秦堪已搜過壹遍又壹遍,米缸是空的,任何能吃的東西都沒有,他在發愁,不離開秦莊,自己下壹頓到底吃什麽?
  秦堪是個聰明人,不但聰明,臉皮也不算薄。
  壹個聰明且臉皮不薄的男人,無論在哪裏都餓不死的。
  第二天的秦莊流傳著壹個消息。
  治安良好,夜不閉戶,堪稱明朝文明典範村莊的秦莊,居然有賊偷東西。
  接下來的幾天更令秦莊愈發不太平。
  秦大的家裏丟了兩只雞,秦二的家裏丟了壹條看門狗,秦三的家裏丟了兩只鴨……
  類似的案件在秦莊每天上演著,平靜的村莊變得不平靜了。
  這樣的日子過了十來天,秦莊的族長秦老漢終於再壹次登了秦堪家的門。
  秦老漢這回顯得很淡定,看著秦堪的眼神也比以往復雜多了。
  “秦堪啊……”
  秦堪起身,恭敬作揖:“愚侄在。”
  “收拾收拾,去縣裏吧,我準了。”
  秦堪大感意外,不由擡頭好奇地看了他壹眼。
  “族叔幾天前不是不同意愚侄離鄉麽?”
  秦老漢坐在堂屋裏,伸手捋須沈吟:“嗯……”
  “‘嗯’是何意?”
  秦老漢黯然壹嘆:“‘嗯’的意思是,我若再不讓妳出去,怕是村裏以後連壹只打鳴的公雞都找不出來了……”
  厚臉皮的秦堪此時也禁不住感到面孔壹熱:“這個……咳,愚侄慚愧。”
  秦老漢仰頭望著頂上的房梁,久久無語。
  壹個受人尊敬追捧的前任秀才公,變成了壹個偷雞摸狗的小蟊賊,秦老漢至今仍處於適應階段,前後反差太大,老頭兒實在接受不了。
  “妳亡父給妳留的三畝水田不能荒廢了,既然妳要出去,索性發賣了吧,不過只準賣給我秦莊人,不得賣予外姓,否則秦氏祖宗必不容妳。”
  “全憑族叔做主。”
  秦老漢大手壹揮,遙遙指向遠處,語氣豪邁中又帶著幾分釋然:“……到縣城禍害別人去吧!”
  ※※※
  三畝水田,每畝賣了四兩銀子,秦堪簡單收拾了兩套幹凈衣衫,懷裏揣著十二兩銀子,在壹個春雨如絲的清晨,孤身踏上了去山陰縣城的路。
  秦老漢領著全村老少壹齊到村口為他送行,大夥兒的表情有些復雜。
  秦堪轉身看著全村父老,眼眶微微濕潤。
  盡管相處時間並不長,可秦堪還是對秦莊產生了壹種淡淡的依戀,全村老少的熱情樸實,尤讓他感動不已。
  畢竟再找壹個能默許他偷雞摸狗的安樂凈土很不容易了。
  秦老漢顫巍巍上前,拍了拍秦堪的肩,語重心長道:“在家百日好,離鄉日日難,既然妳決定要出去,壹定要活出個模樣來,不能讓我秦氏壹族蒙羞。”
  秦堪感動地點點頭:“感謝族叔和父老們的照料,堪必不負父老厚望,他日衣錦還鄉,再來給祖宗祠堂磕頭。”
  秦老漢欣慰笑了笑,接著又板起了臉,幽幽壹嘆:“……昨晚我家丟了壹只雞。”
  “咳咳咳……”秦堪只好彎腰咳嗽。
  幽幽的語氣仍在繼續:“那是全村最後壹只打鳴的公雞了……”
  “愚侄……慚愧。”
  “除了慚愧,妳還能說點別的嗎?”
  “以後我會還您的。”
  ※※※
  秦老漢吩咐村裏後生套了壹輛牛車,載著秦堪晃晃悠悠的離開了秦莊。
  日落時分,紹興府古樸高聳的城墻遙遙在目。
  紹興府,位處江南,人傑地靈,時有文人贊曰:“會稽山陰,天下繁劇”,宋人魏了翁詩雲:“山陰坐上皆豪逸,長安水邊多麗人”。
  紹興府城由會稽和山陰兩縣的縣城合並而成,整個紹興府城以壹條縱貫南北的府河為界,河西為山陰縣轄內,河東為會稽縣轄內。
  秦堪所在的秦莊位處西面,正屬山陰縣所轄。
  打發趕牛車的秦莊鄉親回去,秦堪拎著壹個小包袱,獨自壹人站在城墻下,仰頭看著眼前這座雄偉的古城,心中湧起難言的感慨。
  壹個擁有著現代人靈魂的年輕人,走進了壹個古老陌生的年代裏,未來會是怎樣?該實現怎樣壹種抱負,體現怎樣壹種價值才不枉兩世的離奇際遇?
  抱負,理想……
  很近,仿佛又很遠。
  現在的秦堪,似乎沒有資格提起“抱負”“理想”,因為在這些東西之前,他還要解決壹個更實際更緊迫的問題,那就是生存。
  壹個手上只有十二兩銀子的人,所謂“理想”離他委實太遙遠了。
  府城西門,行人來往進出如梭,壹輛輛滿載著生絲綢緞茶葉瓷器的牛車馬車夾雜在黑壓壓的人群中,緩緩進出著城門,護城河外,大大小小的簡陋食攤前,坐滿了各地的客商雜役,端著碗胡亂吃喝,猶不忘抽空擡起頭,與同桌的陌生客人交流貨物有無,汩汩流淌的護城河兩岸,好壹派欣欣繁華的盛世景象。
  秦堪拎著包袱,在人群推攘中,仿佛壹葉海中的扁舟,不由自主便進了城。
  首先要找房子住下,幸好出門前秦堪做了壹下功課,若要想租房,須找牙行或牙子,即現代俗稱的“中介”,不論買牲口,奴婢或是租房,只要付得起中介費,他們都會讓顧客稱心如意,當然,必須有個前提,顧客首先要有合法的手續,明律規定,離居百裏以上,又無功名在身者,必須由當地縣衙開具路引,牙行才敢給妳介紹房子,“路引”,即俗稱的通行證。
  這就是明朝的規矩,古板嚴苛,可秦堪不得不服從,沒有實力改變遊戲規則之前,就只好遵從它。
  好在秦堪的手續很合法,盡管他沒有功名了,可他只是從鄉下搬到了縣城,尚夠不上“離居百裏”的條件,路引這東西他用不著。
  手伸入懷,秦堪感受著懷裏十二兩銀子的溫暖和堅實,心中莫名有了幾分底氣。
  錢不多,五兩銀子用來租房,剩下的七兩用來添置東西和吃飯,以自己現代人的智慧和手段,想必在銀子花完之前成為壹個萬兩戶不成問題。
  不就是賺錢嗎?不就是從零開始嗎?
  前世剛從大學畢業的時候,亦如現在壹般壹窮二白,後來不照樣混得有房有車。
  人才,在哪裏都如金子壹般發光發亮且引人註目的!
  給自己鼓完勁兒後的秦堪躊躇滿誌的挺起了胸膛,他的臉上甚至浮起了壹抹淡淡的微笑。
  那是對生活充滿了信心的微笑。
  人潮洶湧的大街上,秦堪剛邁出了第壹步,便感覺自己被人狠狠撞了壹下,撞得瘦弱的他踉蹌幾步,還來不及感慨人生第壹步的不順,便聽到身後有個嬌脆的聲音大喝道:“抓賊!”
  秦堪壹楞,眼見身前壹道慌亂的身影在熙攘的人群中穿行,如風壹般奔向遠方,身後壹名穿著藍色長衫,面容姣好,顯然女扮男裝的女子壹臉義憤之色,帶著壹股裹挾風雷的氣勢,奮力追殺而來。
  秦堪笑了笑,賊偷兒這個職業,自古便存在,當然,抓賊這種事情,也是很傳統的民間活動。
  秦堪的反應在現代人眼裏看來很正常……他很識趣的朝旁邊讓了壹下,讓開壹條道讓那位裹挾風雷的女子追賊更暢通,更盡興。
  不能怪秦堪的麻木,秦堪只是個普通人,不想惹麻煩,也不願學雷鋒,特別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年代,還有壹個原因,在秦莊的時候,偷雞摸狗的事兒秦堪沒少幹,嚴格說來他和那賊是同行,同行之間就算不合作,至少也不能相煎。
  賊跑得很快,追賊的女子也跑得很快,經過秦堪身邊時,猶不忘用大大的杏眼狠狠瞪他壹下,然後像壹股狂風般向前席卷而去。
  偷與被偷只是壹件小事,生活中這樣的小事太多,各有各的悲喜,不過與秦堪這個外人無關。
  只可惜秦堪避讓女子的動作微有瑕疵,於是老天逼著他與這件小事產生了交集。
  本想讓開壹條道的,結果秦堪的動作有些拖泥帶水,身子讓開了,腳卻來不及讓開,於是追賊的女子悲劇了……
  女子只覺得腳下被什麽東西絆了壹下,然後身子不由自主騰空而起,接著壹個狠狠的獅子撲兔……當然,也有人管這個動作叫“餓狗搶食”。
  不管用什麽詞兒形容,姿勢都不怎麽好看,結果都那麽的悲慘,女子重重摔在地上……臉著地。
  周圍人群發出壹聲驚呼,而女子卻趴在地上壹動不動,秦堪心頭頓時湧起無盡的愧疚。
  “餵……妳沒事吧?”
  秦堪探出壹步,壹臉忐忑不安,像動物園餵獅子似的小心翼翼。
  女子仍趴在地上不動,秦堪愈發不安了,就在他想悄悄溜走的時候,趴在地上的女子忽然面朝黃土悠悠嘆了口氣,然後慢慢站了起來,轉過身面視著秦堪。
  直到這個時候秦堪才看清了面前這位女子的模樣。
  古人喻美女曰:“經珠不動凝兩眉,鉛華銷盡見天真”,眼前的女子委實稱得上“美女”二字,杏目,瓊鼻,眉若黛山,唇如紅莓,瓜子臉型襯出尖尖的下巴,如詩如畫,賞心悅目。
  最讓秦堪覺得賞心悅目的是女子的身高,居然有壹米七左右,兩人相對而立,她只比秦堪矮壹點點。
  奇怪啊,古代女人怎麽可能有如此偉岸的身高?簡直逆天了。天使的面孔,高挑的身材,若在前世絕對天生吃模特這碗飯的材料。
  只可惜美女現在的樣子有些狼狽,頭發淩亂地披散在額前,白皙的俏臉上兩團臟兮兮的汙漬,甚至鼻孔也緩緩流出了血……
  剛才摔的那壹下很不輕吶。
  當然,美女現在的表情絕對跟“賞心悅目”沒有半分關系。
  拍了拍藍色的男式長衫,女子面若寒霜地瞪著秦堪,杏眼仿佛噴出火來。
  “餵,妳,說妳呢!……妳是不是有病?”
  “……我沒病。”
  “沒病為什麽絆我?”
  秦堪嘆道:“人有失手,馬有失蹄……”
  話沒說完忽然閉了嘴。
  這話……貌似在罵人,而且同時罵了兩個人。
  果然,女子眼中的怒火愈發熾烈了。
  感受到圍觀人群戲謔的眼神,女子咬了咬下唇,神情已然變得羞憤,忽然伸手揪住了秦堪的衣襟,粗魯地將他拖到壹個安靜無人的街邊巷子裏,然後用力地把他摁在墻上。
  “我看妳這人真是病得不輕,沒看到我在抓賊嗎?”美女精致的俏臉湊得很近,她眼中噴發的怒火也很清晰。
  秦堪苦苦壹笑,嘆道:“就算我沒幫妳抓賊,妳也不該罵我有病吧?我只是不想惹麻煩而已。”
  女子憤怒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怪異,瞪大了眼睛盯著秦堪許久,仿佛壓抑著笑意般,努力繃著俏臉道:“妳這人果真有病,到現在還搞不清誰幫誰抓賊……”
  秦堪心中忽然掠過壹絲不祥的預感。
  “姑娘此話何意?”
  “妳自己瞧瞧妳的錢袋還在不在。”
  秦堪急忙朝懷裏壹摸,接著……冷汗滾滾而下,他什麽都明白了。
  當人突然變成窮光蛋時,總會大徹大悟,很奇怪的定律。
  女子的表情愈發扭曲,不住的朝他冷笑,笑容裏掩不住的幸災樂禍。
  “現在知道什麽叫害人終害己了吧?這位公子,說說妳現在的心情……”
  秦堪擦著冷汗,嘶啞著聲音道:“我的心情現在只有兩個字……抓賊啊!”
  說完秦堪撩起長衫下擺便待追出去,誰知卻被高個兒美女壹把揪住了袖口。
  “行了,賊都跑得沒影兒了,別忘了現在還有壹個更大的麻煩等著妳……”
  秦堪壹呆:“什麽麻煩?”
  美女指了指自己的臉,道:“瞧瞧我的臉,有什麽想說的?”
  “除了喜聞樂見,實在沒什麽好說的。”
  “還有呢?”
  秦堪長長壹嘆:“還有就是……妳受傷了。”
  美女點了點頭:“我為什麽受傷了?”
  “……被我絆倒。”
  受了傷的美女此刻居然笑了,可美麗的眼中卻不見絲毫笑意,反而閃爍著寒光。
  “很好,看來妳雖然有病,但病得不算太嚴重,妳不但見義而不為,而且還傷了人,這就隨我去衙門見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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