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 彩色紙鶴

　　夕陽的灰燼鋪天蓋地。
　　裝修工人陸續收工離去。
　　林離和紀從從，像以前壹樣並肩坐著，觀看那夕陽的下落。
　　其實林離知道他不甘心什麽，只是他沒法用語言描述出來。但他是知道的，明白的。
　　不管是守望還是別的，在壹個暖春的夕陽中，都有了答案。
　　車上，人人都在關註著這邊，關註小師祖和老板的隱私。
　　沒有人註意到，薛蘭思的眼是紅的，心是揪住的。
　　默默的坐了好久，夕陽半邊落入建築群中。
　　紀從從悠揚輕道：“好久沒有看到真正的日出日落了。”
　　她開心的笑著打了林離壹下：“妳還沒跟我說妳現在到底怎麽樣了呢。”
　　林離溫柔的看著她：“妳希望我過得怎麽樣呢。”
　　紀從從偏偏腦袋想了想，合掌笑顏道：“我希望妳呢，不要很窮，也不要很有錢。太窮會很苦，太有錢會很累。”
　　“我希望妳的生活是快樂的，充實的。有壹份不錯的工作，不用很辛苦的工作，又有不少的薪水讓妳幸福過日子。”
　　“我希望妳有壹個女朋友，不用太漂亮，是壹個很溫柔體貼的女孩，心裏很美。她會對妳很好，等妳工作回家，妳會發現有壹桌很可口的家常菜在等妳。”
　　“妳早晨起來，會有壹頓很清淡溫馨的早點在等妳。”
　　“妳會在上班的時間，偷偷的抽空打給她。”
　　“嗯，她應該很喜歡小動物。妳有時候會很煩，因為她老是從街上揀來無家可歸的小動物。但不要緊，她會很快樂，還會把快樂傳染給妳。”
　　她明亮的眼睛看著林離，嘴角彎彎，像壹輪淺淺的月兒。
　　她還是這麽善良，這麽快樂無憂，還是那麽的完美主義。
　　林離苦笑：“妳說的是自己呢，我哪有妳這麽幸福。”
　　“閑的時候閑得要命，忙的時候又忙得要命。幸福哦，離我很遠呢。”
　　“哪有。”紀從從嬌嗔，指尖溫柔的按住心口：“幸福就在妳的心裏呢。”
　　林離貌似茫然的調侃：“英國的大學，就專門教這麽玄乎的理論知識嗎。”
　　她笑了笑：“等等，我先把書店給關了。”
　　“我幫妳。”林離跑過去，幫她把門關了，會心壹笑。
　　“我家就在附近，去我家坐坐吧。”
　　“好啊。既然不遠，那就走路過去吧。”
　　紀從從點點他笑：“妳還是喜歡走路呢。”
　　往後壹看，賓利打頭的壹排名車緩緩跟著：“就這麽跟著，他們要有事，就讓他們先走吧。”
　　“別管他們，讓他們繼續跟著就行了。”林離大剌剌的擺擺手。
　　紀從從吐吐舌頭笑：“那我媽可就要煮很多人的飯菜了。”
　　“還是那句話，別管他們。”林離回頭沖這幫人喊道：“妳們先去吃飯。”
　　老查理不跟林離客氣，昆瞎子他們在後邊繼續跟著，自然有人把外賣帶來給他們。
　　紀從從明亮的眼睛看著林離，有些溫柔的笑意：“我就知道，妳壹定是大老板了，他們是妳的手下。”
　　“哪有，他們是我的朋友。”林離和她並肩而行：“大老板是算不上，就是有時候有點煩得慌。”
　　羅羅嗦嗦的說了半會，知道林離這半年來的事業，紀從從忽然跳開笑道：“妳慘了。”
　　“越有錢，越累呢。妳要小心，不要成錢的奴隸哦。”
　　紀從從的家是壹個獨門獨戶的兩層小別墅，在夜幕中，屋子四周環繞著許多小小的彩燈。
　　她指著彩燈說：“看，只要多壹點點，就變得好漂亮呢。”
　　進了屋子，先是聽著紀媽媽的聲音：“從從，洗手，準備吃飯了。”
　　林離本來是在笑的，但壹個聲音從廚房傳來，令他的笑容僵硬如石頭。
　　“從從，妳回來了，書店裝修得怎麽樣了。本來我下班想過去幫妳的，可老板又拉著我說了壹些事。妳說老板煩不煩，連那樣的小事都要跟我說，又不漲我的薪水。說起薪水，我樓下那家公司又裁員了……”
　　人未現，聲先至。
　　這是壹個男人的聲音。
　　然後，林離渾身僵硬的看到壹個華人青年從廚房小意的端著菜出來。
　　不是很帥，也不是很高大威猛。
　　這華人青年看見林離，卻是燦爛的笑了：“從從，這是妳的朋友呀，請人家坐呀。”
　　紀從從看著林離：“還沒跟妳說，他是我的未婚夫楊強。”
　　“他是我的老同學林離。”
　　林離覺得自己是給人扯著臉皮笑了笑，大約比哭還難看吧。
　　原來，在他心裏邊，跟仙女壹樣的從從，也有壹天會嫁人生子。
　　楊強燦爛的笑著走過來擦擦手，和木然的林離握了握：“妳好，我早就聽從從經常提起妳們這些老同學，早就想認識壹下了。妳是不知道，從從呀，有空沒空就念著她的老同學，常說有時間壹定要回去看看……”
　　平凡的人，連名字都很平凡。
　　紀從從從林離身邊走過去，站在楊強的身邊，兩個人都用笑容迎接他。
　　感受著這笑，忽然間林離的陰霾壹掃而空。
　　他也笑了：“很高興見到妳。”
　　看著楊強的笑，林離心想他大約明白為什麽是他了。
　　紀從從沖林離壹笑：“別理他，他這個就愛羅嗦。叫他去買瓶醬油，半路碰著塊石頭，他都能跟石頭聊半小時呢。”
　　林離釋然，失笑。
　　反倒是紀媽媽壹出來，看見林離，才猛的大吃壹驚，嚇了壹跳，險些把菜都給扔出去。
　　壹頓飯吃下來，林離迅速想開了，迅速適應了。
　　不知為什麽，他的胃口特別好。興許是因為那些快活的笑。
　　吃完飯，林離和紀從從索性在外邊散步。
　　紀從從看著不遠處的賓利，偷偷的笑：“剛才我看見車裏邊有個大美女，壹定是妳的女朋友。”
　　“她呀。”林離看了過去，看不清車裏的情況：“算是吧。”
　　是嗎？不是嗎？
　　林離茫然，半天，才意識到，其實他沒有什麽遺憾了。
　　再和紀從從閑話壹會，知道她考慮過回國，再說起過往的許多許多。
　　林離看了看天：“我該回去了。”
　　紀從從吃驚，林離微笑。不曉得為什麽，他的笑容是真正成熟的男人才有的：“我想要的，已經有了。其他的，就還是……”
　　林離對著空氣，吹了口氣。
　　壹件沈澱了多年的心事，終於了結了。
　　紀從從懂的，她遲疑道：“大概三個月後，我和楊強要結婚了，妳會不會來。”
　　林離凝望她：“如果妳發請貼給我的話。”
　　紀從從笑了，她放開了。就在剛才，林離也放開了：“妳等壹等。”
　　不壹會，紀從從和楊強從屋裏出來了，紀媽媽站在窗戶看著他。
　　不曉得為什麽，林離隱約聽到紀媽媽說了壹句話。
　　她說：“對不起。”
　　楊強為林離這麽急著走而惋惜了幾句，林離拍拍他的肩膀，在他耳邊低聲道：“好好對從從，不要辜負她傷害她。”
　　“她，是壹個很好，很好，很好的女孩。”
　　可惜，我已錯過。
　　楊強迷惑的看著他，不懂，但堅決的點點頭。
　　“我送妳過去。”紀從從陪著他走向銀色賓利。
　　在車前，她頓足，把手裏的壹個盒子遞給林離，在月光下，她說：“這些本來該是給妳的。”
　　“可惜是被我媽給截下來了，她還說是張叔叔在的時候要她這麽做，其實我不太懂。”
　　盒子沈沈的，像是承載著某些過去。
　　林離看她半會，忽然想起壹件事。急忙上車，拿下來壹個旅行袋。
　　旅行袋子鼓囊囊。
　　在認識小青以前，林離以前壹直隨身帶著這個袋子。這次來歐洲，不曉得是心血來潮，還是有所預感，把這個也帶來了。
　　袋子給了她：“這是我送妳的。”
　　皎潔的月光好象只灑落在她壹個人的臉上，有壹種獨有的光輝。
　　林離貪婪的凝望著這張臉，紀從從微有些羞意的看著他，伸出雙手：“臨別擁抱。”
　　林離和她擁抱了壹下。
　　然後，林離凝望著她，發自肺腑的說：“從從，妳比以前更美了。”
　　“我走了。”
　　林離上車，汽車發動，緩緩遠去。
　　紀從從揮了壹下手，等汽車都走得沒影了。她的笑容，才像潮水壹樣斂去，有些淡淡的憂傷。
　　月光傷心的躲進了雲裏，只有壹些些的月光灑下來，照在她的眼角，有壹絲絲晶瑩的朦朧。
　　她看著這個旅行袋，慢慢的，很沈很沈的壹步壹步走回家裏。
　　紀媽媽傷心的看著女兒壹步步走回臥室，關上房門。
　　紀從從靜了半天，打開袋子。
　　裏邊嘩啦啦的落出很多，多得數不清的紙鶴，用顏料塗成了紅的黃的綠的白的黑的。
　　滿滿壹袋子各種顏色的紙鶴。
　　也許有壹千只，也許有兩千只。
　　看著這些紙鶴，她的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輕聲的嗚咽，輕聲的啜泣。
　　淚如珍珠，壹串接壹串。
　　曾經，少女突發奇想問：“如果有壹天，我生病沒來學校，我們見不了面，妳想不想我。”
　　“當然想。”少男答道。
　　“為了證明我們沒見面的那壹天，妳也想我，折紙鶴送給我做證明。”
　　“這樣麻煩呀，好吧，折就折。”
　　“我要彩色的，彩色才是最好看最快樂的。”
　　壹千六百二十四個日日夜夜。
　　三千二百四十八只彩色紙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