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1章 脫身，遺忘

　　劍氣劍勢恢弘浩蕩，磅礴至極，而這本已經是煊赫無雙的劍意，竟也不過只是如同蓮花生長出來的葉片，真正燦爛純粹的核心，不過是簡簡單單到了極致的壹劍，燦爛安寧，壹劍遞出之後，劍意彌散許久，經久不絕。
　　而後，伴隨著如同悶雷般的呼嘯，先前被衛淵以劍勢定住的【濁世之基】狂飆般掠來。
　　如同不周山體魄無雙。
　　濁世之基同樣擁有可怕的恢復和防禦力。
　　即便是能夠封住功體，定住神魂的劍意，也不過是轉眼就被他沖破。
　　先前被劍氣所傷的傷勢轉眼就已經恢復大半，壹手握著那柄神兵，攜帶滔天怒意和不甘，猛地往大尊的方向趕去。
　　等到來到這裏的時候，只是看到濁世雷神面色難看，四下裏已經不見了那虛空中安靜明凈的壹道劍意幾乎化作實體，鋒銳之處指著那位貌似病弱受傷的濁世大尊，只是大尊伸出右手，用兩根手指夾住了這恐怖的壹劍。
　　於是此劍就不能寸進。
　　【濁世之基】松了口氣。
　　大尊畢竟是大尊。
　　是自己過於擔憂了。
　　尚且不曾開口，【濁世之基】的視線微凝，看到大尊手掌上出現了壹道傷口，鮮血在慢慢往下流淌，先前似乎還困倦地很，沒有多少精神的濁世大尊雙眸已經徹底睜開，看著那直指自己眉心的壹劍，許久後，贊嘆道：“……淵。”
　　“我記下來了，這個名字。”
　　祂看向前方，看到那壹劍鑿穿了上千神魔，破滅山川萬法，仍舊還有余力，直接遞到了自己的眼前，而順著這壹劍來的軌跡看去，清晰而平滑的視角洞穿了山脈，撕裂了壹個個神魔的身軀，壯闊而淩厲。
　　手指用力，猛地壹震，氣機交錯，濁世變化。
　　這壹道燦若明光的劍意登時粉碎。
　　化作煙霞，彌散不休。
　　盡管折斷，仍舊不改其純粹，不改其鋒芒。
　　【濁世之基】道：“他逃走了？！”
　　“也不能算是逃走，意境和戰意抵達巔峰，酣暢淋漓之後，便會下降，祂已經遞出了自己最為痛快的壹劍，故而順勢便斬碎空間，趁勢離開，也是自然而然的。”
　　濁世大尊頷首，重新變成那樣垂眸疲憊的姿態。
　　【濁世之基】沈默了下，道：“您為什麽沒有順勢殺了他。”
　　那位尊者聲音頓了頓，笑著道：
　　“我說是我在那壹瞬間失神了，妳相信嗎？”
　　濁世最強的大尊，因為壹名凡人的劍光而失神。
　　甚至於下意識地放棄了那個劍客本身。
　　而是全神貫註地阻止這壹劍。
　　這代表著這壹劍確確實實的對他產生了威脅！
　　只有這樣，才會讓濁世的大尊下意識地阻攔住這壹劍。
　　【濁世之基】沈默，道：“那麽看來，的確是無與倫比的劍術。”
　　大尊放聲大笑：“是不是無與倫比，妳不是已經親自領教過了嗎？”
　　“他的狀態不是很好，這樣的壹劍也是氣勢交錯壹路殺來蓄勢之後才能夠遞出來的，但是妳不可以去追殺他，就讓他走，呵……雖然說妳們去追殺祂的話，搞不好會讓他再度遞出類似的劍招，但是那畢竟是在損耗祂的本源。”
　　【濁世之基】看向那邊離開的女子，道：“雷神已經派遣屬下去追殺了。”
　　“需要屬下將她喚回來嗎？”
　　“去吧。”
　　濁世大尊垂眸，看著手指上的傷口緩緩痊愈：“……淵，好劍術啊。”
　　“這就是妳說的那位好友吧，渾沌。”
　　祂突然笑起來。
　　“可惜還嫩了些。”
　　“無妨，不過是再等三千年。”
　　“我等妳，真的有資格來把第二劍遞出來。”
　　“再殺妳！”
　　……
　　白發劍客飛掠於昆侖墟之中。
　　前方的神魔都被那恐怖的壹劍所震撼，看著嘴角帶血，氣機暴烈甚至於在傷害自身的劍客，看著他仿佛已經油盡燈枯，卻是雙目燦爛明亮，明明知道這是敵人已經爆發出全部底蘊，爆發出無悔壹劍的代表。
　　神魔們沈默了下，而後緩步後退。
　　左手擡起，叩擊胸膛心口的位置，視線微微下垂。
　　帶著無邊的恨意，以及在敵人立場上所能給到的最大敬意垂眸。
　　在這數不清的濁世生靈強者，以及神魔當中，自然而然地分出了壹條道路。
　　無聲無息。
　　任由那壹道身影掠去。
　　濁世神魔，最為自我，重視個人尊嚴超過壹切。
　　正如濁世伏羲曾經說過的話壹樣——
　　若可得道，兄弟好友皆可以舍棄，若可得道，蒼生萬物不過螻蟻！生死無念！
　　眼不見名位財帛之誘，心不聞親友六情牽制。
　　壹無牽絆，自求道於天地之間。
　　以求臻至天下無雙，橫壓萬古之境。
　　於是這樣單人獨劍踏入濁世，壹劍鑿穿包圍，甚至於對著濁世大尊刺出壹劍，仍舊還可以從容離去的強者，他們縱然是仇敵仇寇，但是心中亦是有十分的敬佩之心，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和其為敵，旋即聽到了轟隆隆的雷霆聲音。
　　天穹之上血雷奔走，先前護衛在濁世大尊身旁的女子瞬間靠近。
　　卻被濁世神魔阻攔住。
　　“血雷尊者，這是要……”
　　“那人族膽敢對大尊出手，而今其傷勢爆發，油盡燈枯，爾等隨我壹起將其擒下！”
　　濁世的雷霆十大巔峰開口了，但是那些神魔們竟然齊齊止步，沒有壹尊聽從指揮，讓那雷神神色微怒，道：“爾等是什麽意思？簡直放肆！”那位有著猙獰面容，身材高大，肩甲探出血色利爪的濁世神魔手中拄著壹根長棍，道：
　　“傷到了大尊，若是靠著其本身的本領來做到的，難道不應該值得尊重嗎？！”
　　“我濁世萬靈諸神，無壹不渴求臻至天下無雙無對的境界！”
　　“現在是什麽？難道說境界再高，不得挑戰強者，否則便是橫死，而非是榮耀，這樣和那清世的所謂規則秩序有什麽不同？！到底是誰放肆？！到底是誰在動搖我世根基！”
　　那神魔猙獰霸道。
　　血雷閃過，卻被直接梟首。
　　巨大的首級直接飛起，鮮血還沒有流出就被雷霆的恐怖高溫直接升騰幹凈，化作齏粉，如同人間界小山脈壹般巨大的身軀晃了晃，重重地跪倒在地上，被那位濁世雷神壹腳踏在腳下，壹雙眸子橫掃，諸多神魔卻仍舊不願聽令，那劍客已經快要離開，索性不再在意。
　　瞬間化作血雷，直追而去。
　　衛淵捂著胸口，遁光已經搖搖晃晃地了，媧皇血的效果失去了，但是究竟是失去了效果，還是說剛剛那壹劍舍棄萬法過於地酣暢淋漓，倒是於連媧皇血的力量都被抽調了幹凈？衛淵自己也分不清楚了。
　　“……看來回不去了。”
　　他按著自己的眉心，終於明白了。
　　按照常規來看，十大巔峰之壹的元始天尊來到了自己在唐代時的身軀，衛淵以自己的過去之軀交手，交鋒之後，就如同錨點穩定，衛淵的自我意識會回到未來，回到元始天尊體內，但是此刻發生了異變，那壹劍太過於純粹了。
　　外加媧皇血的力量。
　　衛淵的真靈再度純粹了壹次，導致於無法按照常規方法‘回去’。
　　這樣的情況，記憶都會不斷喪失，直到這壹世去世之後，真靈方可解脫，方可順著錨點重歸原本身軀，而似乎是這個原因，加之以命運因果的強烈反噬，衛淵手掌按著眉心，感覺到自己的記憶壹點壹點開始陷入沈睡。
　　進入了表面上似乎是失憶的真靈沈睡狀態。
　　現代時的那些經歷開始壹點壹點地消失，壹點壹點的看不到，壹點壹點地睡去，交鋒大荒，縱橫山海，而後是人間界的經歷，壹直到博物館開始都在緩緩地忘卻，而後是博物館之前的故事，是他上學時期的經歷。
　　最終，衛淵看到了壹幕變化。
　　這壹幕幾乎不是他的記憶，卻因為是元始天尊經歷過的事情，故而也自然而然地在此刻浮現出來——
　　大雪紛飛。
　　那時候的路燈還是大喇叭的模樣，低矮低矮帶著些鐵銹的味道。
　　人們還要推著自行車，輕壹腳，重壹腳地在大雪紛飛的地面上艱難地跋涉著，壹邊跋涉壹邊咕噥著，說是真真是奇了怪了，泉州怎麽突然下了這得是東北才有的鵝毛大雪，這是幾十年都沒有過的事情了啊。
　　衛淵看到了自家的老宅。
　　而後，壹名女子敲了敲門，吱呀聲中，比起衛淵記憶裏年輕許多的爺爺走出來。
　　“誰啊？！嗯？妳是……”
　　壹位撐著雨傘的女子，只是露出了光潔的下巴，懷裏抱著壹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嬰兒，噙著笑意：“這是妳的孫子……”
　　老衛疑惑道：“孫子？”
　　他搖了搖頭道：“妳在說什麽？我只有壹個兒子，他的孩子也是個閨女，妳找錯人了吧？”
　　“沒有找錯。”
　　那位女子溫和道：“這確實是妳的孫子。”
　　伴隨著這聲音，眼下孤身壹人生活的倔強老頭子忽而恍惚了下。
　　似乎慢慢覺得，這個孩子確實是自己的孫子。
　　女子溫和道：
　　“他的名字，按照他自己在壹千多年前在唐朝時的意願。”
　　“叫做衛淵。”